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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 發表於 2013-12-29 01:09

以死為死

以死為死


星島進修生活2012年11月專題
以死為死


文/余婉蘭
圖/Henry K. Fung、 Sharon Lam


哲學家海德格說過:「只有人能以死為死。」Only man is capable of death as death.

他以“Capable of death”來定義人,區分人與動物。因為動物在物種層次上生生不息,牠們並不以個體的死為死,正因為動物不能死,所以牠們的生是沒有意義。

只有人,有個體意識,能覺察死,知道死,所以才能死。

能死,於是能生,人的生命才有意義。
與臨終病人聊天,他們預計並直接抵達死亡跟前,有的說活夠了,不想延續生命,放棄醫治;有的曾經歷赤柬屠殺及文化大革命,意志鑄成鋼鐵,對死亡的恐懼早已煙消;也有的生怕身體虛弱或死後都打擾親人的安寧,寫下叮囑,免掉喪葬的繁文縟節,免掉親人的憂戚,各有各的故事。

意外死亡,沒了就沒,臨終那段光陰,有時彷如另一種祝福。他們說死,預備死亡、思考死亡,沒有視它為詛咒或不幸。不像我們,迷信、害怕又善忘,過份沉重的人生處境像永遠與自已無關。

以死為死、與死共在,才能重新連結生,舉重若輕,處之泰然。




常說中國人對死亡忌諱,香港擁抱國際大都會及富裕城市之名,對死亡的忌諱,出奇的封閉與落後,甚至滿有香港仔精神,如想在家善終,或成為凶宅,禍延寶貴樓價;生或死都一住難求,骨灰龕的興建問題又惹起居民群起攻之,嚴重影響心理質素云云;香港的死亡質素全球二十,生死教育尚未完善、善終服務處處漏縫,政府闊佬懶理,加上香港社會對死亡避之則吉、避而不談,沒溫度,令死亡這題目異常的冷冰冰。




生老病死,如影隨形。萬物都有定時,它與花開花落,草木枯榮或月圓月缺的循環,一切都自然不過,想像死亡,理應加上人作為脈絡,才有溫度。




今日,你有將死亡想過一遍嗎?




臨終病人

死去
活來






可樂可樂?

贐明會的幹事Yuki帶着記者與攝影師進出醫院的舒緩病房,經過舒緩病房,躺着的都是患癌的末期病人,無藥可醫,最後一口氣尚存,死亡卻近在咫尺。事前,攝影師曾半開玩笑,說你年輕,尚未面對親友離逝,也許不太明白。面對第一位的臨終病人,如他所言,笨拙非常,病榻跟前,問不出口,疑似一種心理忌諱,不敢詰問死亡。



可樂在兩年前證實患上結腸癌,當年她第一個回應是,放棄醫治。她說,活夠了,不想醫治。苦澀味重,每當她憶及某苦處,靜下來,對話會停止。或者她會立即表明,不想提及家人,也不願選取生命中最快樂的片斷,說沒有這個片斷。她的身體經常疼痛不已,人無法坐直,需人攙扶,當察覺被服侍或自己口吻帶點撒嬌時,直道一句:「唔好意思,當你們工人咁駛,唔係咁好。」從前她也當過護老院的起居照顧員,服侍老人。




當天,最雀躍是等待小食車推來,賣她一罐可樂,她嗜甜,飲完檸檬茶後,又滋味地飲起半冰可樂。可樂成為臨時改的花名,她卻說因為自己烏黑黑,像可樂,醜又沒有人喜歡。她偶爾說點笑,帶點高傲,例如指甲配上粉色指甲油,卻責指自己的手指枯瘦,不夠漂亮,又醜又乾。大家都想像,她從前穿鬆糕鞋,手塗指甲油,講究品味,時髦自信。




Yuki後來說,醫生預計可樂將挨不過兩星期,雜誌刊出那天,她應該已經不在了。







杜文 浩劫餘生
杜文的外貌不似末期病患者,也不像六十歲,精神俐落,體內穩有一道氣,他形容那是意志,三間醫院的醫生預計他活不過八月,「十一月了,我現在生勾勾。」他自滿地說。前年他得知患上腎上腺腫瘤,絕少病例的癌症,血壓永遠像坐過山車,直上直落,由米般大小腫脹至十厘米的腫瘤,一不聽話,隨即亂排荷爾蒙,沒藥可治。這月剛剛做過檢查,由腎上腺爬上腦袋準備擴散的癌細胞,他最擔心的一顆癌瘤,消失了。




「人一出世,已踏入苦海。」杜文幼年受的卻是災難性的苦,經歷過赤柬大屠殺及文化大革命,見過血肉黏在牆身,人非人,禽獸模樣。「半夜三更時有紅衛兵入屋拉人去槍斃,文化大革命比赤柬更可怕。沒有人像我這樣,經歷兩場人類大浩劫,活到今天,命不該絕。」他的肉身和意志被試煉過,看化生死,內心平和,甚至感染其他臨終病人,連療養院的氣氛都變了調,醫生無一不驚訝。杜文見過療養院的病人最過不到是自己的關口,連醫生都幫不了你,他經常導勸病人別記掛死亡,別當自己是病人,將心理狀態校至最好。




年輕人都過着安穩太平的日子,浩劫太遠,甚至連簡單的生老病死從未曾思考,如何是好?杜文說,最簡單也最重要:對父母感恩、孝順父母,這才是有為青年。別受不起波折就自殺,別作賤身體,記住,身體不是你的,是你父母給予。




杜文一貫豪爽,說死後什麼儀式也不用做,不與人爭墓地,骨灰灑到公海,飄流四方。







阿麥 生之安頓

阿麥在做贐明會當義工一年多,從前在靈實醫院探望過一位患肺癌的建築工人時,感觸深,咽哽起來。阿麥說這男人倔強,總將話收進心裡,口頭上時常向妻子囔叫我沒事啦,別來看我。明明想見,卻口事心非,直至離世前的十天八天,才終於願意對他唯一的至親說點心裡話。這段經歷影響阿麥深極,一提就咽哽,「人是無常,卻要到最後才敞開,向至親說進心坎。」




阿麥今年六十四歲,在兩三年發現被割除了的淋巴瘤有擴散跡象,本以為沒事,豈知演化為第三期癌症,加上公立醫院的章程規則令人無所適從,每次會見不同的醫生,每次說不一樣的話,他被醫生分紛陳的意見弄至繃緊,無法掌握治療進程,多了思慮。阿麥平日喜歡與患病院友開玩笑,將這種心態應用到自己身上,保持輕鬆,倒常為親友的焦慮過意不去。




「肉體爛了,扔掉它吧,不想親人麻煩。」他喜歡形容逐漸衰敗的身體為一件垃圾,想像如果病到連動也不能動,千萬別放浪費資源去治療。阿麥受父親影響,總先顧慮親人的平安自在,自己算得什麼?他已經寫下死後叮囑,留下指示,死後骨灰就散到公園,不要龕位,免除祭祀,省卻後人煩擾。




他最喜歡這人生比喻:人生像上堂,學習過,下堂,拍好椅子就靜靜離開,留待下一班同學繼續學習,黎過等於無黎過。「人來到這世界,不要當我是什麼東西,做過本份,不要騷擾未亡人的生活就好。」





贐明會

贐明會是一間非政府資助的慈善服務機構,自1987年服務香港,幫助離世者得到安慰和支持,有尊嚴地走完人生的旅程,另協助喪親者安然地與家人道別,在生死離別的體驗中,重整生活。服務包括家居及醫院探訪、殯儀支援服務、社區教育等。由於贐明會是非政府資助的慈善服務機構,歡迎外界人士捐款支助。

查詢網站:[url]http://www.cccg.org.hk/[/url]








哲學與宗教
方生
方死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中大哲學系教授陶國璋說,心理學分析人對死亡的四種恐懼,包括失去擁有物、離開親人,斷絕愛與被愛的關係,這兩樣屬於害怕。後兩樣才是dread,屬真正的恐懼,你將die for yourself,孤身上路,繼而,你恐懼自己的存在與自我意識消失於世。




談死時,心頭的墜重感縈繞不散,沉重氣氛一早凝聚。陶教授卻說,他在大學開辦「死亡與不朽」的課程,年輕人興趣勃勃,詢問許多關於人的靈魂、死後世界、西藏中陰身之說等。死亡帶複合性,可以演化為各種課題,多姿多彩,並非只有沉重感,他例舉有趣的例子,講述原始文明生與死之間的微妙關係:「瑪亞文明崇拜太陽,一次殺數萬俘虜供奉太陽神;有部落民族因經常發生火山災難,將最珍貴的童男童女扔入火山口。大部份原始文明都有血祭,與死亡相關,這是一種對生本身的渴望與倒映。」


永恆是人的一大迷思,人常自以為可得永恆,幻想永恆,藉以安撫對消逝的不安。陶教授說,不朽是描述人類歷史裡,無論東西方,任何宗教,為安頓死亡的一種努力,成巧與否,不可知。但他作為無神論者,以哲學思考,不甘於描述,他說他也要面對死亡,恩師牟宗三的中國哲學、佛教思想、海德格的自我意識觀影響他至深。




「為什麼我們對死亡如此恐懼?因為人類的自覺能力好高,我認為,能面對與安立真我,就能安於死亡。」他的思考總層層累進,偶爾流露出一種沈着於思考的疲憊感。


陶教授自小被腎病纏繞,經歷過一段懨悶、孤獨的階段,沉著感應該由這段經歷而來,令他比一般人多思考死亡。對比着現代人的輕不着地,總沒有辦法觸及死亡的痛癢,即使在天災人禍後處於感觸之深的狀態,卻浮於表層,過後又如日常。陶教授說,思考愛情或生命,我們需要是知識,而不是感觸。香港社會被一層一層流動資訊覆蓋,令人產生厭倦,故不斷要求浮動、刺激的感覺,甚至對死亡與悲劇抱有同一態度,電視又播福島災難片斷?嘀咕看過了,悶,不想看。每天新鮮不已,卻原地踏步。




陶先生說:「這時代沒有知識,只有資訊,人絕少認真地認識深刻的知識,知識指言之有物、高度反省的經典,例如廣義相對論、托爾斯泰的文學小說或紅樓夢等,知識的廣度與厚度令你的生命中有所伸延,死亡思考由日常生活開始。」





生死教育學會

生死教育學會成立自2006年,由醫護人員,大學講師、專業社工及宗教界人士組成的一間非牟利的教育及服務團體,希望透過推動本港生死學普及教育,加強社群對生死概念的認識,從正視死亡的事實中反思生命,從而建立整全的生命觀。

查詢網站:[url]http://www.life-death.org/[/url]











天堂地獄 一念之間

理工大學輔學課程世界宗教科的導師冼君行(Paul),天主教徒,喜歡研究各類宗教,佛教、道教及基督教等,取各家之大成,在當中尋找世界的真相,而生死安頓為課題之一。為什麼宗教在處理死亡糾結上這麼重要?他說,當然不是哄你死後上天堂般簡單,宗教都要人學習『放下』。「心理學將死亡定義為失喪(Lost),人面臨死亡時,內心最恐懼失喪,然而世界上沒有事物是永恆,無咗左就係無咗。」




詩人阿多尼斯說過「最難熬的監獄是自己的監獄,因為它沒有牆。」執念自困比死亡本身更可怕。Paul在贐明會做義工,眼看臨終病人抱着困執放不下,記掛棺材本如何分比後人、怨恨家人沒有來探自已等等,一執着就痛苦莫名。他說,小朋友一出世握緊拳頭,成長正要你學習放下,學唔識,神迫你學習,你將年老,失去健康、記憶及親人,直至孤身面對死亡。



求生的本能令我們執着於生,生之中充滿慾念,忘掉無常。人生在世,如何學習放下? Paul一來就挑戰我們對時間的固有概念。他說,事實上時間並不存在,時間是人類解釋世界的一種錯誤概念,對神或佛佗而言,世界沒有時間。




或者說,時間只濃縮在當下這一點。




「佛教會講,活在當下,這較容易理解。事實上,你現在做壞事,已經身在地獄;你現在做好事,就身在天堂,毋須等到死後,毋須等到下一輩子。天主教對你講,天國在人間,這一刻,你可以將環境變成天國一樣。佛教告訴你,心靜、沒有貪嗔痴,這裡就是佛土。天堂地獄,一念之間。」Paul以密宗輪迴概念作為例子:「密宗會講,你臨死聞到食物的香氣,靈魂吸引過去,被變成畜牲,見到美色衝上去,你就會成為餓鬼。你臨死前被什麼慾念牽引,就會變成什麼,這就是地獄。」




所有宗教都講永生,宗教信仰除了安頓我們對死後未知世界的恐懼外,更重要的是人世的修為。死亡是生物法則,彰顯公平,人人難逃一死,但怎樣死,死之前做什麼,卻有很大的分別。Paul笑說,幾乎所有修道人,都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死也開心,因為沒有牽掛、不執着。每天問下自己,今天我死得未?



好好過活,隨時能死,原來是人世修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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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15日星期四



   
以平凡點綴人生




星島進修生活2012年2月學術達人

以平凡點綴人生
吳有能




文/余婉蘭

圖/余婉蘭、被訪者提供




吳有能教授得悉採訪要求後,劈頭的第一句:「我並不特別。」

緊隨第二句:「你找我的中學同學陳雲吧,他比較出名,我不特別,平凡老師一名。」吳有能教授是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系教授,今年將到哈佛大學出任訪問學人,天公作美,碰巧在他離港前一天約成他。

訪問當天,吳教授終於出現,他體型高大,穿水洗牛仔褲、白波鞋,頸上掛著十字架項鍊,口吻年輕,一下子褪掉記者腦海中規中矩的學者形象,倒有點像麻辣教師,不按牌章那類。

甫一坐下,他再次建議記者訪問他其他中學同學:「其實你可以訪問葉小惠,金管局總裁任志剛的妻子,她是我們以前的Head-prefect;或樹仁新聞系教授李若堯,她可是prefect呢;或者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局長譚志源,以前我們常一齊下棋;中文大學新聞及傳播學院導師梁麗娟啊、嶺南大學中文系教授陳雲啊都是中學同學,其實你可以訪問他們。」名字來頭都挺大,吳教授潛台詞又回到那劈頭話:「我並不特別。」

中學同學都來自新界鄉議局元朗區中學,當年數一數二的名校,記者入世未深,回應道:「同學聚會時一定很有趣。」

吳教授說:「不特別啊,過上十多二十年,你也會碰上這經歷。」

吳教授一直不願意將光環套在頭上,訪問裡他最喜歡說:「教師毋須自我神化。」「我只是平凡教師。」「我一點也不特別。」









及時的父蔭與師恩 成長酵素 

吳教授的家祖籍廣東開平,父母在國共內戰時遷徙到港。父親是小學教師,母親曾在家裡辦補習班,五兄弟姐妹受到父母的影響,長大都成為老師。吳教授自小覺得教書受人尊重:「與父親走上街,街坊街里對父親敬重非常,榮華酒樓大老闆會送月餅到家來,我們家買菜小販們盡算便宜,過年家長送禮上門,街坊街里喜歡事無大小都來找父親查詢意見。」當時老師職能不止於教學,在社區裡更擔起傳道、授業、解惑的角色,升學意見、教仔女、家庭困擾等大大小小的決定,街坊們都來向他父親查詢意見。「教師滿腹學問,發揮到社會功效。」吳教授覺得這職業高尚,自小立志成為老師。

吳教授不謂言,父親死後對他人生的價值觀影響最大:「父親去世我才十七歲,當年受到許多父執輩照顧,從他們口中更理解他。」吳教授憶述小時生過一場大病,受到父執輩吳醫師的照顧,更免去所有醫藥費,當年吳醫師只說一句:「你父親生前曾經掏錢資助我讀書,也照顧我很多。」恩惠落到下一代身上,吳教授更領會父親的待人之道:「『任勞容易、任怨難』,父親做事認真,不怕吃虧,別人嫌麻煩幫不上,他們會主動完成,我從他們身上學會任勞任怨。」




除了父蔭,吳教授也沒有忘記其他人的教導與恩惠,訪問裡,他認真地一筆筆寫下他們的全名:何誠敏、袁志生、鄧潤棠、溫偉耀、黃景進、倪瓊湘等。吳教授說道:「當年浸會大學歷史學系黎主任給我十分之一的薪水去台灣讀書;清華大學歷史系秘書倪瓊湘介紹我去生命科學研究所洗試管,賺外快;到了多倫多讀書,溫偉耀教授安排我免費到神學院聽課等,他們都是我生命裡的貴人。」




這些成長經歷影響到今天,吳教授也會幫助拮据的學生申請獎學金,聘任生活困頓的學生做助理,平常老師不會做的他都做了。他說:「幫助雖然微小,也許能影響到他們的人生,誰知道呢。」




同班同學 「火爆」陳雲

吳教授童年在元朗長大,據他所言,當年元朗像香港的邊緣地帶,去一趟市區得長途跋涉,所以元朗長大的小孩子樂於當「鄉土人」,留在村內玩耍成長,「只有身在元朗才有機會遊城隍廟啊,參與天后誕、每年舉行匯景巡遊、花炮會等節慶活動,特別有趣,小孩子忘形玩樂,那時我們已經對社區情感深厚,吃中國傳統文化的奶長大。」吳教授又談到民生重頭節目「趁墟」:「十八鄉的村民將家中不同的物件帶到市集販賣,炒米餅、花生油、掃帚等,我們家也曾經賣過雞蛋,母親會拿些女紅回家做,例如在旗袍上繡珠片等。」




吳教授和陳雲童年同在元朗長大,二人都對中國傳統文化感情深厚,雖然中學時代二人不算熟稔,對陳雲早前推出著作城邦論被人當他成搞港獨份子,擁有共同成長背景的吳教授,以這角度理解同為一輩的陳雲:




「從前的漁民,鄉紳賺到錢會回饋社會,元朗公立中學是新界區第一間公立中學,由元朗鄉紳於1936年興建,新界村民的社區意識一直強烈,從這點可作為參照陳雲寫下城邦論的某種原因:社區文化意識與成長經歷環扣,圍村文化是我們生活一部份,當有感外來文化威脅到鄉村或本土的文化,產生巨大焦慮感,有感情自然捍衛,不願意捨棄。」吳教授又認為:「媒體報導傾向極端化,陳雲自然一下子便掉入港獨的標籤。」


台灣求學 引爆中國文化思考

吳教授成長時代英美文化強勢,而中國文化則被邊緣化,他慶幸自己住鄉下地方,自小見識城隍廟、天后誕等傳統中國文化,中學時候遇上啟蒙老師.逐步培養他對中國文史學的興趣:「從小受到王尚義存在主義思想困擾,直到讀到錢穆、唐君毅的新儒家思想,看到積極人生觀,我從儒學解答生命的問題。」自此,他下定決心修讀中國思想。




思想激蕩時期在他台灣求學時,因碰上八九民運,許多同學都對中國喪失信心,台灣民主進程突飛猛進,將焦點只放回台灣身上,沒有人再關心中國的未來,當年吳教授眼見其他同學指責中國文化落後,氣得生煙,他認為中港台共有中華文化和歷史,都是炎黃子孫,當大陸在政治進程落後,他們就應該肩負更大的任務,幫助中國現代化。吳教授避開口舌之爭,決定投身文化工作,找出中國文化的前途。




蝗蟲論滿城風雨,吳教授又怎樣看待香港與中國的關係?他認為二者並存隸屬性及差異性,有別於社會上傳媒所製造的主流聲音,他指出:「香港在文化與漢字共屬中華民族,我們是不能否認其共屬性,事實上,香港是隸屬於中國,但差異性與隸屬性是否完全對立?然而為了追求穩定而去除差異性,就不妙了,因為存在差異可以產生互補作用。」




無須自我神化 走進學生群堆

訪問後,吳教授回覆記者一篇數千字的電郵,一開首這樣寫道:「我只是平凡教育工作者,幸運得到家人與師友的支持,踏上了教師崗位,所以切莫將我放大為身形高大的偉人。」訪問裡,他鮮可評價其教育工作,一直只說教導學生成人是教師的工作,直至這封洋洋千字的電郵回覆,才願意多說。




他憶述從前曾有學生對他說,理想是快點畢業,找到份八九千的工作,因為她家鄰居收入沒有這麼高。「這種學生對自己缺乏信心,對未來也沒有願景,所以我會鼓勵他們,上課答對題目就給獎品,成績優異就請他們去旅行,讓他們走出習以為常的圈圈,看看世界,也許會設定不同的奮鬥目標。」大學教師升遷主要依據研究論文的數據,吳教授說自己寧願多花點時間與精力去幫助學生,屬於傻笨的那一類老師,他說道:「世人看重自己的成就,但教師應該看重學生的成就。」




正因為他時常將自己從遙不可及的位置拉下,走進學生堆中,才容易明白學生,吳教授樂於使用他們的語言與文化去溝通:「我會跟他們聊流行文化,跟男生談索女,跟女生談型仔,有部分學生也會跟我分享父母關係、情人分手、援助交際等等,甚至比較涉及個人隱私的色慾、同志與自殺等問題。當建立良好的互信關係,學生才願意與我們分享。」他認為這些談不上是成就,但他撫心自問,一直堅信教育的功能,永遠不以自己的成就為榮。




後記
訪問裡,吳教授談得最多是他的童年生活、人生價值體系和教學心得,聊到童年生活,他像說故事的人,舊日子描述得繪形繪聲形;談到價值體系,又變成孜孜不倦的學者盡求客觀完整,不敢輕易妄斷;他渴望透過教育,提升學生的生命素質,教育心得帶點理想化,偶爾流露教育體制下的無奈與零星灰心,後來又再一次肯定教育功能,他真誠地娓娓道來,不具爭議,也不傳奇,經歷平穩厚實,認真地成長,他一點也不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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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夠激!




星島進修生活2012年4月學術達人

我未夠激!

城邦自治先驅者 陳雲




文/余婉蘭

圖/余婉蘭、被訪者提供




身邊有朋友稱陳雲為教主,笑指他城邦教如同白蓮教,一群忠誠信徒對他的自治論趨之若鶩,靜候世界毀滅,堅信終到達當家作主的願景;有的不客氣甚至笑稱他為傻佬,指他大放厥詞,終日高舉中共仆街、城邦自治的鬼話,瞎眼看不清政治現實。然而,與陳雲聊天,你決不會當他是傻佬,但他的確有教主的風範:彷彿擁抱時代的真理、高舉旗幟,蠢蠢欲動想帶動一場變革,他理據充分,立場堅定,理性至上。他自有他獨特的權威姿態,甚至你認為他才是看清楚政治現實的一人。









「我是被迫出手。」陳雲坦白表示:「我有遲疑過,因為一出手就得一直領導著城邦自治的理論,這樣很辛苦。」特別他早預計一出手,將遭受香港民主派、社運人士、左翼、社福界大肆攻擊。




他憶述,第一次在2011年5月城大香港地理學會舉行的珠三角規劃研討會上出手。「越來越多雙非人湧進香港,政黨沒有反應,任由私立醫院賺錢,新移民與港人爭飯碗,低下階層越來越難找工作,貧窮人口會不斷增加,加上珠三角規劃問題嚴峻,一旦將邊境區取消,將香港的市區觀念變成廣州深圳的附屬體,香港的格局就會破了,這叫破局,唔出手就瓜得。」陳雲表明,讀者叫他出手,準確而言,是他寫的文章令讀者叫他出手。


陳雲寫評論文章已有十年年資,「當初寫評論文章,為了做大眾政治啟蒙與教育工作,匆匆寫一次半次的專欄無法做到效果,同一個題目要寫夠三四年,才發揮功效,例如文化保育、舊區重建、文化政策等題目。」他表示十年來,其文章思路沒有太大改變,只是近年探討香港民主政治的鬥爭進路,解救由政府引致的災難性局面,並寫下了香港城邦自治,建構未來的想法。「我對政府沒有希望,只對香港人有希望。」


中共末日想像圖 香港仲有得救!

半年前,陳雲預言香港於五、六年內必定暴動。今天,他沒有重提預言,因為他認為香港仲有希望,這次輪到中共政權隨時覆亡,陳雲叫其他人別理會中國生死存亡:「這簡直是一個垃圾國家!因為輸送利益比美國才得苟存,整個改革開放根本是賣國行動,將中國貨賤價賣給世界各地,容許外資賺更多錢,變相是壓擠本地的勞動力和資本,賺到的錢又不投資教育與福利,卻用來買美國的債券,支持發行美鈔,換取美國的估息。正一契弟!即使整個中國比我統治都不要,這地方已經無得救。」




陳雲指出,幾十年來,除了林彪刺殺毛澤東,中國發生過軍事叛變外,從沒發生過軍事叛變,加上近年賣地頻繁,出動最後一著,現明顯為殘局,政權必定會倒下。「中共官員自己知道內部什麼狀況,你看高幹子女七成已入美國藉,九成孫一代為美國藉,即將上任的習近平,除他以外,他的家人都持美國護照,全世界找不到一個國家的領袖是這樣,多麼可恥和可悲!」




陳雲認為,現在,香港已作為中國大陸的財富寄存中心,幫中國轉移財富、上市、買車逃稅等,這種代理的角色遲早玩完,因為大陸隨時會經濟停濟崩潰,政權分裂,代理中國業務這單一的角色危機潛藏,香港一旦失去其資金來源,七百萬人無法生存,故此必須以城邦的姿態平衡利益,停止商家政府勾結、擠盡這城市的生命力,要將那些錢放回民生上,整頓福利,照顧低下階層,這樣,香港都仲有得救!




反共先驅陳雲 寧願土共執政

候任特首梁振英被懷疑為地下黨員,上台後大家都對其紅色背景有所畏懼,但反共先驅陳雲卻認為是好的轉變,至少先平衡過去官商勾結的僵化局面。「以前那班資本家話知你死,每一個都持美國、加拿大護照,沒有家園意識不會為這裡著想,賺盡拍拍屁股走人,剩下的人怎麼辦?我寧願土共執政,江山是他們的,搞壞對自己無好處,雖然必定不會像從前殖民政府般照顧低下階層,但至少不被仆街政府與財團迫死班窮人。」




陳雲逢挑戰政權,都必返回他的核心思量:社會民生與窮人生計。九七後人口不斷增長,他眼見過去弱勢政府連一間公立醫院和一所新大學都沒有蓋過,更任由領匯私有化公屋商場。「我以前做開研究過公共政策,計算到政策後果與負擔,但曾蔭權麻木極了,政府官員無力感重,選擇坐以待斃,香港人只有死做爛做的份。」




新特首上台,民間應對策略需要轉變嗎?「民間不要逢梁振英必反,做得好就支持,必要時要求他做多多。所以,大家繼續走出來抗爭,迫他們做對民生有益的野。不要只做雞毛蒜皮,開大張支票,例如起公屋要附帶好多條款、商場必須由政府蓋,以平租和領匯頂過。」他預視其局面將是新的殖民主義──中國式的殖民主義。




現實學者 不空談普世價值

自agnes b. café的餐牌上出現了簡體字版,曾志豪與陳雲在報章上與面書連場筆戰,大談正簡字之爭。問及近日他與其他知識份子的爭辯,大概陳雲有點累,閉著雙目,夢囈似地回應:「傻人才撐殘體字,連大陸人也想擺脫殘體字。那些左翼知識份子,從前英國殖民政府培養下一班舒服的反對派,他們只講關懷弱勢等普世價值,引導政府下放利益後,就宣佈成功爭取。」




雙非的爭議,令他最為氣結,始睜開眼睛意正辭嚴地說:「班左翼本土價值不夠強,見到窮人就說要幫,幫到自己的利益都被蠶食,損害本土利益。全世界的工會都排外,不讓外國人來本國搶飯碗,但香港的工會不反雙非、不反新移民,只抱著他們當票源,這是出賣香港。普世價值必須本土化,我們要關懷本地低下階層,而不是大陸的。如果香港有大陸般大,大陸只有香港般細就咩都得,買起佢都得。」




「另外一類「民主統一派」的知識分子,高舉中國先有民主,香港才可爭取民主。談愛國你有沒有思想準備?愛國不是口頭上的愛國,要付諸行動,到中國亂七八糟時,香港人要去當兵打仗、儲備被泵走掏空,睇香港人點算?長毛抱著中國民主大統一理論,是他的死穴。<<城邦論>>裡我講政治現實,叫大家不要發民主中國的春秋大夢,否則其民主專政體系以多數人的暴政,瓜分香港的錢和土地,香港一定玩完。」陳雲表明自已是一個講理想也講現實的知識份子,認為香港必須把握一國兩制的自治建設,保住城邦獨立的根基。




絕不妥協 反叛有理

陳雲與生俱來一股反叛氣場,遇鬼殺鬼、見佛殺佛,絕不手軟,反叛也同為八九十後年輕人的本錢,可惜稚嫩輕狂,殺起神鬼時就刀劍亂舞。


「年輕人天生就懂反極權,反社會不公義,但他們不知道事情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抗拒時該用什麼理據辯論,徹底的理性思考與辯論技巧尚未成熟。」




陳雲以香港人為之吹捧的「自由市場」作為例子,「年輕人對好多事物的價值觀不夠穩定,在自由競爭意識下,他們無法解釋為何要保障低下層的民生,也不明白為何補貼房委會的商場和街市,讓其他大店舖租不才對嗎?賤租商舖擺明違反自由市場的考慮啦。商家佬不斷地鼓吹自由競爭,他們就不敢辯論下去,阻礙了思考進程。他們不知道市場是可以分為兩塊,一塊是用來保障本地就業與創業,保護民生,坐穩這一套價值觀,才不會被意識形態牽著鼻子走。」




「年輕人絕不能妥協,認清現實,一步步做事情,對於社會一些傻的輿論和意識形態要懂得批判,徹底理性思考需要裝備足夠知識,才有了解事非黑白的本錢。例如大家都被自由市場嚇怕,卻又沒有認真地看過經濟書就被嚇怕。」




回憶起當初以「蝗蟲論」嚇退內地人的策略,陳雲臉上流露一絲勝利的喜悅:「記住,絕不妥協,你才有威嚇力。」「蝗蟲論」不過分嗎?他再次肯定:「要過份。不過份就不能嚇怕他們,現在看到成效。」陳雲的威嚇力源自他貫徹始終的思想體系,整場訪問,他對自己的反雙非立場絕不合糊,你可以討厭他散佈歧視言論,沒有人文關懷,但實際的他回應你:「香港人別傻了,看清楚現實吧。」他那與生俱來一股反叛思路脈絡清晰,明明瞭瞭,你動搖不了理性至上的他。




緣督以為經 順應天命
面對如此紛擾、動蕩不安的世代,問了陳雲一句,有沒有灰心挫敗?和別人互片過後如何為自己療傷?如果此刻陳雲忽然變得感性,你會覺得他不是陳雲,果然,他會將弱點收藏妥當,也用不著向外人訴苦,或者所信的「道」讓他明瞭世情:「我做事情是順勢而做,如同莊子『緣督以為經』,在兩者之間遊刃。例如我打雙非一役,眼見民怨累積,我明知道成功才去打;例如推出城邦自治理論,深知共產黨對香港的控制總會讓步,我才出手。學道讓我明瞭自然與人事變化的趨勢,你只需要介入當中做少少事,推動少少,時代巨輪就會轉動。」




陳雲十多歲修道到現在,每天打坐,並以貧道自居,他沒有出家,但求一步一步實踐「道」的精神:「你明白有些事有不會一時三刻做得成,所有事物都有生命週期,去到極點就毀滅。如果成得了事當然沾沾自喜,成了勢被別人搶去使用也沒有所謂,這些東西本來屬於宇宙,屬於大眾。眼見雙非被梁振英搶了去做,正好!那我就退出,做回自己的事。」

那未來有沒有什麼順勢卻又「激進」的計劃?陳雲神秘地回答:「有啊,到時你就知道。」陳雲又故弄玄虛,大有「你放長雙眼等睇戲」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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