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止專欄 - 失策政不通 失公人不和
信報財經新聞A14 | 時事評論 | 林行止專欄 | By 林行止 2015-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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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策政不通 失公人不和
一、
讀者Q君問何以「這麼久」不談港事？翻舊報，「不談」不過數天（雖然這「數天」天天有「值得」甚且「應予」一評的新聞）；事實上，不是「不談」，只是「少談」而已。
「少談」並非筆者疏忽，而是刻意的安排。所以如此，理由有二。其一是筆者已非「第一線」時評者，評論不緊跟時事，不算「失職」；其一是港人關注港事，是公民社會應有之象，但港事以外，亦有不少應予留意的「世事」，何況有些「世事」到頭來亦與港人福祉攸關。心存此念，遂有引起Q君「質疑」之事。
和其他世界大都會一樣，港聞亦多采多姿，不過，與「眾」不同的是，由於相當部分港人對特區政府的行政能力失信心、對若干決策官員的言行失當進而對其推出的政策缺乏信任，因此，香港雖然「足食、足兵」，港人卻「民無信不立」，不相信決策官員，反政府（其實止於言文的「唱反調」而已；如果警方證實立會垃圾箱「炸彈」為本土派所為，則反政府的活動已不止於言文，因而要受全民譴責！）遂成常見之象。尋其根源，特區香港所以弄至如斯田地，皆因歷任行政長官各種「禍根」有以致之。首任董建華為了「奪權」（擺脫公務員系統的「覊絆」），擅改行政結構，引進政治問責制，但有政治任命卻無問責之實，重創行之百餘年的有效管治體制；次任曾蔭權本是循規蹈矩承先啟後的「稱職公僕」，卻因受知於北京而過度亢奮以至拋出「親疏有別」的管治天條（不應宣諸於口的「秘笈」），結果當然政事大亂，連他自己亦失分寸而惹上官非（也可說「親疏有別」反噬其身）；至於現任梁振英，不恤港情及超額交心貫徹北京的香港政策，根本跳逾京委官員應盡的義務，其處事失公用人不當（或有才幹者不願「入閣」），沒有把京意與（香港）民意共融，連包裝的技巧亦欠奉，以至政策一出，議會及民間反對之聲響徹雲霄。「和諧」從何談起，社會秩序日趨紊亂，已成新常態！
二、
在這種社會氣氛下，近來特區政府推出的政策，莫不紕漏百出而遭受各方抨擊，有不少連建制派亦不敢附和而示以顏色（他們的深層考慮應該是明年的選票），令香港亂上加亂至幾乎無法有效管治。這些政策之不完善，不必職業政客或評論員，就是略識之無的普通人都可一眼看出。例如在沒有更多通道可供選擇的條件下，在中環徵收「中環電子道路收費」（《電子道路收費先導計劃諮詢文件》），在只有兩頭樽頸的中環，那不是疏導交通服務而是為徵費增闢財路，不惜增加市民（「搵食車」及「老闆車」）的車主負擔，情況與環境政策「用者自付」有異曲同工之擾民！
美食車經過十個月醞釀及派員遠赴十一個海外城市考察（為此資訊〔圖文以至法例〕輕易可得的區區小事，竟然如此大花公帑勞師動眾「外訪」，難怪有那麼多人要加入公務員行列「服務市民」吃其「免費午餐」），推敲出來的「美食車先導計劃」，看來更像推廣本土旅遊項目，首先提出此意念的財政司司長，也許應作公開（起碼在網誌）評論。不知美食車海外考察團去過什麼地方，惟從「書」上所見，以「美食車大國」美國為例，美食車之設，主因還不是為幫助身負廚藝者免受租金不斷上升的困擾；租金對本港食肆的壓力更大（可說世上最大），有關部門消耗了大量公帑及官員的「寶貴時間」，得出完全不是那回事的「先導計劃」，政府處事之不得體因而招惹民怨，並非「無端端」。
《二○一四年版權（修訂）條例草案》（俗稱「網絡二十三條」），平情而論，它加進了六項豁免，可說是現行法例的「優化版」，可是，它同時把不少不清不楚的條文「修訂」其中，因此被反對者視為「灰色陷阱」，《草案》甫提出便遭遇強烈反對，有不少議員且「事先張揚」，要在立法會二讀時「發難」以反映這方面的民意，他們果然適時發力，令《草案》無法如期通過。
比二○○七年通過的法例「進步」的《草案》，何以仍會招來如此高調、強力反對，答案很簡單，那是反對者對政府秉公辦事、允公執法喪失信心所致。現屆政府秉承「親疏有別」的無形天條，已有多宗被民間懷疑為「選擇性執法」的成例，有此「前科」，對政府極盡嬉笑怒罵能事的某些「鍵盤戰士」，擔心《草案》通過後會被當局「依法整治」，遂起而反對。本報昨天訪問美國德州A&M大學法學院教授余家明，他指出《草案》從保障版權的角度出發，於五年前可以接受，但目前已不是純粹的法律問題。由於時移世易，《草案》內容對保障版權的有效性成疑外，能否信任政府執法的允公允正亦備受質疑。換句話說，這麼多專業人士、創作者、公共知識分子和政客反對此《草案》，是政府一手促成！
至於其他一些極具爭議性的政策或行政措施，比如言行相當「搞笑」的教育局局長處理TSA爭議的手法笨拙、無承擔，以至市建局和地政署在衙前圍村重建問題與該村村民的糾纏，均無法讓港人看到這個政府是在能者之手。無能者面對滿肚不平滿懷怨氣的大多數，或掩耳盜鈴或不作檢討與反省，政事推動不進反退、社會愈來愈不和諧已成常態。既是「常態」，評與不評，在筆者看來，便不那麼重要！
三、
港元與美元「聯繫」，美元利率上升，港元利率若不追隨，很快便會出現港元流進美元系統；在通脹似有若無的環境下，息口的高下，即使差距只有那麼一點點，對持有現金者亦十分重要。在這種情形下，筆者以為港元利率不可能與美息「脫聯」。
不管港元利率何時向美元利率看齊，僅是有它們必須「聯繫」之思，便會令受息率高低左右的投資媒介價格波動不已。香港物業市道，這個月來的跌勢已趨明顯，這可能是受「加息預期」亦可能是港元（隨美元）強勢令弱勢貨幣地區投資者卻步的影響。
現在的問題是，作為經濟的主要支柱，面對搖搖欲墜的物業市道，政府會否「減辣」──宣布「辣招」已收宏效，可以酌量或大刀闊斧裁削之。筆者認為直至最近還口宣「不減辣」的行政長官，會在適當時機宣布「減辣」！
什麼是「適當時機」？綜觀時局，在北京已開連任綠燈後樓價企於低位時便是。
樓價下挫物業發展商利益受損，對市民亦帶來消極影響，以這種市情對業主和未斷供的準業主不利，而未置業者若見樓價跌勢未止肯定不會貿然入市，結果整體經濟受害。換句話說，物業市道「下行」會令更大部分人對政府不滿。如果行政長官不爭取或無機會連任，讓更多市民有置業機會便會成為施政主旋律，那等於「辣招」不會減；但若有望連任，則隨時會「減辣」，因為上次選舉時大慈善家的反對，可能令九八六票變為六八九票，贏得非常難看；這一回，經過那場抹黑兼恫嚇風波後，已沒人有膽公開反對中央的決策，然而，由於不記名，「選委」如何投票，沒有絕對操控的辦法，隨時會出狀況，因此，在「適當時機」宣布有計劃有步驟地「減辣」，既能穩定樓價令香港趨於「和諧」，復能贏取地產及與地產行業有關的「選委」一票！為了選票「減辣」便成公私兩利的事。
物業市道的前景，現在亦與「政治行情」掛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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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8 | 時事評論 | 林行止專欄 | By 林行止 2015-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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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市場風聲緊 內幕客假公濟私
一、
事先張揚久矣的聯儲局加息，看來會在今天宣布（加的成數比不加高），不過，看「垃圾債券基金接連倒閉」的市情，「息魔殺到」相信亦不會太「殘忍」，那即是說，以筆者之見，在當前債市山雨已來的情形下，耶倫主席不會出重手，以免市場人士把跌市導因歸諸聯儲局！
每桶原油美元價從高峰（二○○八年六月二十七日）的一百三十六點三一元，輾轉下挫，至昨天曾見三十六元；當然，期間油價有升有跌但大趨勢向下，「能源組合投資」特別是那些持有垃圾級石油和煤氣債券的，不少已「暫停贖回」甚至面對清盤厄運。富國銀行企業融資部負責人昨天對傳媒說，當前的能源（主要指石油及煤氣）價格已進入三十年未見的循環，而當前的下降循環顯示尚未見底；令市場好友沮喪的是，與能源有關的股票和債券的跌勢，目前才剛開始，一個「特大熊市」（epic bear market）正在形成。
能源熊市來勢洶洶，當然是過去數年漲升過甚的「回饋」。眾所周知，二○○八年華爾街金融風暴後，各國尤其是美國政府，除了開動印鈔機，對金融業並無進行任何結構性興革，而所印以千億美元計的鈔票，在利率近零的環境下，這批「廉價信貸」，不少流入金融市場，令投機性股票和債券價格飛升；這種旺盛市況，與增長似有若無的西方經濟背馳，顯示升市是過多鈔票追逐較少股票的結果。可惜，牛市不常，能源價格由於經濟發展呆滯，「經濟火車頭」中國已成強弩之末，能源價格遂在需求放緩之下回順。按照「常理」，在供過於求的條件下，產油國應減產紓緩供求失衡以穩定價格，但以沙地阿拉伯為首的石油出口組織不作此圖，因為該組織希望藉低油價打擊高成本的頁岩油公司及再生能源企業，令它們無利可圖而停產甚且破產，如此石油才能重奪主導能源市場的地位。顯而易見，這些「新興行業」是傳統能源工業的強勁競爭對手，它們的崛興，一度令油產國顯露頹勢，當情勢因需求不足而逆轉時，傳統石油工業不肯減產壓低價格的動機，不難理解。事實上，這種情況對能源用家有利（本港兩電昨天不是宣布明年會減價嗎？看來煤氣公司亦不得亦步亦趨，因為煤氣價格跌幅不亞於石油），但那些持有能源企業的股票及債券的投資者，便只有大嘆倒楣了。
昨天本報多位作者和本欄提及那家「聚焦信貸互惠基金」暫停「贖回」（那意味基金持有者可能血本無歸），令人不期然聯想到二○○七年八月下旬法國百利保受美國次按危機之「累」、其旗下三家基金周轉不靈「暫停贖回」、引發華爾街金融風暴的舊事……。在這種情形下，聯儲局加息在即，不論幅度多少，意味廉價甚至免費信貸時代終結，金融市場因而存在翻天覆地之變，是可以理解的。
由於聯儲局「醞釀」加息，由來已久，那即是說，市場早已做好「迎接加息」的準備，但有誰想到在過去十八個月，油價會急瀉三分之二！如此大出市場人士意外的變化，會大大彰顯加息對市場的破壞力。這種令有心人戚戚然的態勢，加上就業市場突失上升動力、工業生產呆滯而零售市場乏起色……，在在預示聯儲局若不改變在今天（美東十六日）議息會議加息的決定，將會鑄下「歷史性政策錯誤」（historic policy-error）。不過，資金和信貸如斯泛濫，聯儲局能不加息以期令市場重新走上健康之途嗎?!
二、
上市公司回購本公司的股票，本港偶有所聞，惟近年已在美國蔚成時流，路透社去月中旬一項研調指出，在紐證上市的三千二百九十七間非金融公司中，二○一○年以來百分之六十以上公司有或多或少的股票回購，這種「財技」，去年達高峰，以回購及派息合共的資金，已超逾有關公司期內的總收入（Net income），此為「史上第一次」。數據顯示，迄今三月的財政年度，相關公司在回購上動用五千二百多億元（美元．下同）、總派息三千六百五十億元，即公司一共用去八千八百五十餘億元，比期內公司淨收入八千四百七十億元還多！回購及派息總額，一向遠遠低於公司淨收入（公司對滾存利潤有更佳用途），如一九九○年為淨收入百分之三十八、二○○○年增至百分之六十，但現在已達百分之一百一十以上。公司如斯「慷慨」，原來另有目的。
統計顯示在過去十五季，回購令公司每股盈利增約五分之一。顯而易見，回購一方面可令投資者以為有關當局看好盈利前景，因此斥資購進本公司的股票（比作其他投資有利），由是亦「跟風」購進；一方面是回購的資金變成公司利潤（派給股東），提高每股盈利，股價相應上揚。回購有利公司股價升勢，不言而喻。
可是，在這種對「公司有利」的回購活動中，「公司內幕客」——公司決策者、董事及若干專業人士——卻靜靜拋售公司股票獲利。據華爾街證券研究公司Trim Tabs的統計，「公司內幕客」平均每天沽出值四億五千萬元的本公司股票；在十二月九日發布的消息顯示，十月間他們賣出本公司股票共達七十三億元。該公司首席研究員Santschi不無感慨地說，這幾年來，上市公司的總回購額達一萬三千七百億元，數十億以至數百億元的沽售很快被消化掉；不過，公司是以他人的金錢（OPM，即股東的錢）回購而「內幕客」不愛「公仔紙」愛「銀紙」，有藉OPM托起公司股價而自己卻賣股「袋住先」。「內幕客」這種做法必須定期公布，為法例所容，但未免令人聯想到他們既主張公司回購又決定賣出自己所持股票，即變相以公司資金購進自己的股票。這對街外股東（不少還因公司回購而投入）是不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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