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肉蒲團》參禪
讀《肉蒲團》參禪撰文:李偉儀 特約作者香港中文大學性別研究課程兼任講師、執業性治療師
欄名:讀樂樂
《3D肉蒲團》掀起全城、全國、全球哄動，趁機重溫 1991 年《玉蒲團之偷情寶鑑》，翻揭珍藏的《閣樓》玉蒲團電影寫真。得悉新片劇本改動不少，對白充斥村坊俚俗，常云「能文才可不文」，是故有必要重讀《肉蒲團》原著，方便一面觀影，腦海一面齊鑑原著文本。
《肉蒲團》是天下第一風流小說，亦為中國禁書。文本可從網路電子書叢免費下載，共 20 章回。《肉蒲團》是明代作品，作者署名「情隱先生」。知識分子之研究共識為「情隱先生」乃有中國莎士比亞美譽的李漁。李漁是有名的戲曲喜劇作家和理論家，梁實秋、茅盾、魯迅也讀《肉蒲團》，魯迅同樣認為《肉蒲團》作者的真身便是李漁。
談性兼談禪
《肉蒲團》所談的是禪，故原著又名《覺後禪》。第一章回題為「止淫風借淫事說法，談色事就色慾開端」，作者加以解釋：「做這部小說的人原具一片婆心，要為世人說法，勸人窒慾不是勸人縱慾，為人秘淫不是為人宣淫。看官們不可認錯他的主意。既是要使人遏淫窒慾，為甚麼不著一部道學之書維持風化，卻做起風流小說來？看官有所不知。凡移風易俗之法，要因勢而利導之則其言易入。近日的人情，怕讀聖經賢傳，喜看稗官野史。就是稗官野史裏面，又厭聞忠孝節義之事，喜看淫邪誕妄之書。風俗至今日可謂蘼蕩極矣。若還著一部道學之書勸人為善，莫說要使世上人將銀買了去看，就如好善之家施捨經藏的刊刻成書，裝訂成套，賠了貼子送他，他還不是拆了塞甕，就是扯了吃煙，那裏肯把眼睛去看一看。不如就把色慾之事去歆動他，等他看到津津有味之時，忽然下幾句針砭之語……」蒲團是修禪打坐之坐墊，可藉膝跪而與大地相連，在人肉堆上修出禪機便是肉蒲團。
有一本書，名為《妻子是甚麼？》，談的是與妻子相處之意義，其對話讀本名為《情婦》，實在適合激發如何建構紅顏知己之婚戀思考。《3D 肉蒲團》充滿淫婦群，不過若想了解多些中國經典淫婦故事，劉天賜《人間尤物——中國淫婦列傳》不可不讀，並且有助我們思考淫婦是如何被建構出來的，就好像正在香港上畫的電影《血紅帽》，向我們闡述了女巫是如何被揪出來的。中國小說中充斥越軌的良家婦女，諸如鐵玉香又應否列作淫婦類？
後硬核年代
上世紀 90 年代，學界和傳媒人或許還可不明白或抗拒後現代思潮。時至今天，閱讀新一部電影中女體 (及男體) 之呈現手法，其實再用物化、剝削、以至運用大半世紀前慣性採用之「色情片種分類學」(pornography by genre)，對一齣電影文本作「軟核」(softcore)、「硬核」(hardcore) 之二元對立分野，經已不合時宜。
厭惡色情者指摘《3D 肉蒲團》出品人拍「硬核」捨「軟核」，筆者不明白該等分類的立足點，有何社會文化倫理意義？若說《3D 肉蒲團》因含暴力、血腥、強暴場面即屬「硬核」類，那麼 2008 年香港國際電影節以女陰有牙藉性愛切斷負心男人子孫根的血腥獨立電影《小心有牙》；名揚中外的意大利電影《Salo》，其文本改編自愉虐癖書寫鼻祖薩德候爵《索多瑪 120 天》，均屬「硬核」類吧，那麼這分類還有存在意義嗎？
後現代思潮的特徵是零散、差異、模糊，觀影者不妨以 post-hardcore、post-softcore 等高度混雜性 (hybridity) 分析文本，例如《3D 肉蒲團》有的是性虐成分，亦含春夏秋冬夫婦房事等軟核成分，這種混雜性會為觀眾帶來何等的心理漲退和衝擊？台灣中央大學性 / 別研究室《色情無價——認真看待色情》(Taking Pornography Seriously，甯應斌、何春蕤編，2008 年)，本書大量剖析在 21 世紀應如何觀看色情，色情使用之必要性與觀眾慾望等，正好與《南方都市報》專訪監製蕭若元指：「是時候再拍一部三級片」的想法同出一轍。想領略「硬核」色情類別，有一本特別小書，名為《淫蕩學校》，其實是《索多瑪 120 天》的簡易情色版，血腥味道大幅減輕，適合初入門理解色情類型之讀者。
男性的閹割恐懼
《肉蒲團》主力描寫男性的性自卑感，原著中主角未央生嫌「塵柄」短小，經江湖術士犧牲雌雄狗隻各一，以手術為未央生換上「人陽狗腎」。新舊電影分別給他換上驢陽馬鞭，滿足很多男士愈長愈妙的心態。關於男人關注大陰莖的歷史討論，參閱《啊！好屌》(The Penis Book) 最好不過，這本迷你書闡述各式各樣的奇偉陰莖論述。
狗、馬、驢鞭都更換過了，可是未央生的大雞巴只為過眼雲煙。未央生在原著中的下場，是妻房從娼，最後羞愧上吊自盡；未央生想通世情，繼而削髮出家並且自閹，《3D 肉蒲團》的他則是被閹。不管他是為救妻房而甘願被閹，或為求得道而自閹，也不是重點。重點是文本的男性閹割橋段，令很多男性讀者或觀眾感到異常不安。
《3D 肉蒲團》浮現的那一份後現代媚惑，在於它的顛覆性。閹割情結顛覆了色情片的陽具中心主義，揮一揮薄刀，男性的尊嚴便溜走了。幸好起承轉合點在於妻房鐵玉香戴上了貞操帶，劇終時年屆 90 的未央生，能自信地砰砰兩聲敲響鐵玉香的貞操帶，足以平衡了未央生與男性觀眾的閹割恐懼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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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妻子是甚麼？》，安妮．金斯頓著，中國婦女出版社，2005 年。
《色情無價：認真看待色情》，甯應斌、何春蕤著，巨流圖書有限公司，2008 年。
《人間尤物．中國淫婦列傳》，劉天賜著，次文化堂，2008 年。
《淫蕩學校》，薩德侯爵著，八方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9 年。
《啊！好屌》，約瑟夫．科恩著，大辣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5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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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一閱
明天（4月23日）是世界閱讀日，當然，愛書香的人不只在這天捧起書刊，但這個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於 1995 年發起的閱讀日，10 多年來世界各地不同機構也積極響應，推動閱讀、寫作及提倡尊重版權。中國郵政會於當天推出由赦歐設計的紀念郵票，台灣光點亦於當天舉行「台北文學．閱影展」，連續放映 10 部文學改編電影。至於香港，商務印書館則將於尖沙咀圖書中心設 The Cat in the Hat 英文講故事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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