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政府投不信任票 內地股市一洩如注 林行止
信報財經新聞A14 | 時事評論 | 林行止專欄 | By 林行止 2015-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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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政府投不信任票 內地股市一洩如注
一、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難搞的經濟）， 這幾天來，環球股市「各有各跌」，把「跌因」歸咎於內地「暴力救市」不力、貶值來得不是時候，是有點過甚其詞的；試想，如果美國、日本和歐盟諸國（其他國家更無論矣）經濟穩健發展、香港與台灣經濟並無遠憂，她們的股市肯定只會被內地股市的影響而偏軟而不致受拖累暴挫的！
世界經濟現況與前景皆不大妥當，所以「不妥當」，用奧國學派的說法（在盛傳聯儲局將於十月下旬加息聲中，前美國財長、現任哈佛教授的森瑪斯，昨天在《華盛頓郵報》撰文，指出起碼未來十年，聯儲局不應加息，理由是當前經濟已呆滯不前瀕臨衰退因此不應「落井下石」），這是利率長期偏低造成太多錯誤投資釀致經濟資源大浪費的必然後果。至於內地經濟，利率偏低對經濟的殘害程度，由於一般企業不易獲得銀行融資，因此可能不若西方自由市場國家的明顯，惟其病（簡直是癌）在計劃經濟，則彰彰明甚。過去二三十年，內地創下世界紀錄性高增長，羨煞世界各國，但此中有多少水分？希望內地有獨立學者能好好計算一下；所謂「水分」，意指為了達成國務院指定的增長目標、為了完成上級交下的任務，各級政府和各種公營企業，不問收成但求在達致增長目標上盡一分力，惟有拚命建設、盲目擴張，結果紙上成績極之亮麗，國務院設定的增長目標固然勝利完成，在此胡亂投資過程中，獲取合理利潤者固不乏人，上下其手或魚肉老百姓或官商勾結大發其財者，更是數不勝數……。
內地官員搞經濟確有一套（這「一套」，講求成本效益的地方不能學），只是，由於經濟快速增長、經濟體迅速膨脹，內地經濟無法不和世界接軌，搭上西方「經濟列車」，結果便很難避免受西方經濟循環的衝擊，加上本身受「自然規律」即與經濟發展並存的消極因素如人口老化、工薪上漲、工運四起等的困擾，經濟增長目標遂盛極而衰，一路調低。在自由世界，經濟有升有跌的「走勢」，是很自然的常態，但內地政體有別，擁有絕對權力進而以為無所不能的領導人，豈會坐視經濟滑坡？答案當然是否定。在這種情況下，領導責成下屬「搞起經濟」，下屬因應之策不外是藥石亂投和「微調」數據以取悅授權來源。結果不問可知，經濟浪費愈甚。
以當前中國的國力，要渡過經濟發展放緩的難關不難，但日後要付的經濟代價肯定極之驚人──甚至有可能拖垮國家經濟。這一天何時到臨，沒有人知道，現在大家都了解的是，過去約三十年的亂投資，已在多方面造成「過剩」之象，眾目所見的「過剩」有房地產，隱約可見的是多項基本建設，多種工業設備「供過於求」（「一帶一路」若無意外，這類「過剩」的產能便可順利輸出），至於看不清看不見的是比天文數字還要高的「地方債務」！
二、
內地經濟浮現這麼多不易紓解的困難，充分說明了政治凌駕經濟（在行動上是以行政手段干預市場運作），樂觀地推想，只會收「一時」之效而無法久長。便於領導層又在「計劃」如何令經濟不致陷入衰退循環、同時鼓動人民購買股票希望股市上升可以產生「財富效應」進而刺激「內部消費」以挽經濟於既倒之際，眼睛最雪亮（銅臭嗅覺最敏銳）的股民，了解經濟「底氣」不足股市難升的硬道理，紛紛於人為升市的泡沫中拋售套現。股民以自己辛苦積累的錢入市，他們的做法與吃皇糧的幹部可以義無反顧為完成上級定下增長目標而以非其所有的資金（OPM）亂投資不同，他們為了保本保值，面對不明朗前景，沽之哉是正確的做法。可是，當局為了經濟大局、為了平息那些手上仍有股票者的怨氣，竟然要「暴力救市」和刑事起訴「惡意造淡」（定義為何，至今似未作說明）的股民。政府挽經濟救股市的決心，國人皆見，可惜力度不足，股市稍為企定又再下跌甚且急瀉；昨天上證指數跌幅百分之八點五（八年來最大的單日跌幅）、二千二百餘種股票「跌停牌」，是為內地股市「黑色星期一」……。這一趟，政府做了「大閘蟹」，但不打緊，以當局有的是錢（可開動印鈔機），且「持之以恒」，股價必有回揚之日；當局這一次「救股不成」，損害最沉重的是人民對政府的領導失去信心！
北京政府正在全力部署如何改革國企，股民對其成效意存觀望，可以理解；但對去周日公布的《基本養老保險基金投資管理辦法》（下稱「辦法」）置若罔聞，令周一的股市急瀉暴挫，適足以顯示股民對政府已毫無信心──連推出這樣有利股市的「辦法」亦起不了作用，無法刺激股市揚升，真的令人不敢置信。老實說，當「辦法」公開時，筆者以為內地股市必會止瀉，哪知跌得更厲害！北京政府對這種市場反應，要認真看待、深刻檢討。
國家的政策，一向以來，規定「養老基金」只能作銀行儲蓄存款和購買政府債券（國債），出發點當然是不希望讓這批退休者賴以為生的基金，承擔任何風險。可是，風險與回報成正比，沒有風險等於收益似有若無，過去多年，「養老基金」的收益率不但比不上一年期存款利息，有時甚且低於通脹率（即有名義而無實質收入），那意味國營的基金無法為退休者保值遑論增值！據北京人力資源保障部的《二○一四年中國社會保險年度發展報告》，是年年底「養老基金」的「累計結餘」達三萬五千六百億元（人民幣．下同），以「入市比例不得超過百分之三十」，從明年開始，「基金」可動用七千億至一萬億元（由於對「基金」總資產估計不一，投資金額有待當局明確統計），這筆資金可用於「購進境內……比較成熟的投資品種」（具體情況有待公布），一般相信投資會以重大工程和重大建設項目以至政策性或開發性銀行債券等為主。無論如何，這對股市確是「好消息」，但股市以「拋跌」回應，大出筆者意外。
在「陰謀論」滿天飛的現在，有一說是習大大的「政敵」為他製造「麻煩」、壞其訪美聲勢及令社會不和諧而集結力量推跌大市！這種揣想雖不足信，但究竟內地股市何以在當局「暴力救市」包括「養老基金」入市之下仍跌個四腳朝天，撇除政治因素，恐怕不易找到令人信服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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